2022年1月27日 星期四

辛丑臘月廿五憶母

整理東西,不意翻出這一張。這是先母李麗玉過世前一日(2003/7/29)她加護病房的探病訪客記錄表。從上到下,分別是:我、大舅媽、留學時的老同學陳查理、先父、當時的越南看護金鄭,以及乾媽(先母三妹)。由於當時 SARS 正肆虐中,所以剛好留存的這份記錄還記錄著每個人的體溫。

為甚麼這張訪客記錄表在我這兒?應該是我刻意帶走當紀念,一放放到現在已經過了十八年,想想是該放手的時候。

當時由於眼見因 SARS 趕忙辦理出院自己居家療養的先母健康每況愈下,終日昏睡,我們在 28 日將她送回醫院。醫師經過抽血、斷層掃瞄等程序,告訴我們先母沒剩下多久時間,「應該就在這三天」。所以除了等待妹妹自美返台外,我能做的就是與其他探視的人一樣,把握剩下的時間多跟先母講講話。

29 日這一天先母迴光返照,神智十分清醒,講話邏輯清楚,跟我們每個人都講了些話。但隔天也就是過世當天,她就一直昏睡。眼見心電圖的光點跳動越來越慢,最後變成一直線,她都沒有再醒過來;此事讓我後來懊悔不已,我應該要求留下來繼續陪著她才對。

當時我與查理一起進去。查理告訴先母他看她是自己的媽媽;先母也立刻回答:我也當你是自己的兒子。我跪在病床旁邊,熱淚盈眶,喉嚨哽咽到完全說不出話來。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這樣的真情告白絕對是出自肺腑。

至於我呢?在那個當下,縱然心中有千言萬語也糾結著說不出口,只能哽咽著反覆告訴先母我永遠愛她;她看著我,堅定地回答:「我會永遠在你身邊。」此語一出,更讓我無法自已,這其實是呼應著她所譜曲的兒歌《星星住在天邊》中的最後一句:「只有我的媽媽,永遠陪在我身邊」。先母所作的曲旋律輕柔婉轉,但又帶著一點點悲傷,讓舍妹年幼時每次聽到先母彈奏此曲都會立即哭泣,而當時我總是笑她為什麼那麼愛哭。

沒想到這次換我痛哭了。

這些年來,不知道先母在不在我身邊,陪伴我走過生命中的每個低點;但我衷心希望她不在。我可以自己面對生命中的每個挑戰;而她應該在彼岸,萬緣放下,就像那些親友夢到的情景一樣:綻放著光芒,面露微笑,一切都是那樣的自由自在。




2021年10月5日 星期二

從來沒有正式擁有與佩戴過的電子錶

這只 1980 年上市的 CASIO C-80 計算機電子錶,是老媽不知道什麼時候偷偷買的。她沒讓我知道,也沒在家裡公開這件事情。我當時接近小學畢業,可能是要送我升上國中、展開人生另一階段的禮物吧!

當時班上同學有不少人擁有這只很熱門的計算機電子錶,就跟另一個夢寐以求的男孩兒玩具「分解槍」一樣搶手。我也夢想著將之戴在手腕上的模樣,時常跟老媽「不經意」地提起,只不過畢竟價格不菲,也非必需,所以老媽並沒有輕易的允諾。

老媽把 C-80 藏在她梳妝台最下方抽屜裡面,靠著右後方角落,無聊時就翻箱倒櫃的我很容易就翻到了。還記得第一眼看到它方方正正的外盒,真是又驚又喜,高興得不得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連忙拿出來端詳與把玩一番後,才依依不捨地將之放回原味。每隔一陣子就這麼做一次,每一次都充滿了無比的喜悅,也期待著老媽趕緊揭曉這個已經不意外的禮物。

奇怪的是,隨著時間過去,老媽並沒有拿出來送我,故作鎮定的我也當然不能問她,就這麼日子一天天過去了,我的興趣也逐漸轉移到任天堂 Game & Watch 掌上型遊樂器、紅白機,以及台灣仿製的 8 位元 Apple II 山寨機;生活中除了即將來臨的聯考,也充滿了五花八門的國內外藝人與樂團,早已將 C-80 拋到九霄雲外去了。

又過了好些年,有一天我想起這件事情,於是問老媽到底是怎麼回事,想搞清楚整個事情的來龍去脈,沒想到她的答案竟然是「忘記了」!真令我哭笑不得,早知道就早點問了!當時這只錶已經顯得老舊笨拙,也早就不流行了,我並沒有想要拿出來使用或佩戴的意願。於是它就一直在老媽梳妝台抽屜的老位置,再也沒有人去打開盒子把玩它。

2003 年老媽病故,當年搬家時整理東西翻到這只錶,連同我在 1995 年從芝加哥買回來送給老媽的芝加哥音樂廳白色五線譜花樣長圍巾,一起靜置在抽屜內原封不動。忍著心中那一陣陣翻騰的酸楚,百感交集的我還是默默地把它裝入箱子裡。三年多前再次搬家,整理東西時又翻出來,才發現錶帶材料已經變質,錶裡的電池也腐蝕膨脹了。我看一看,嘆了一口氣,還是把它收回去。

今天再次翻出來,四十年的時間讓很多零件都四散了,錶帶也幾乎粉碎了。我決定揮別這一段情感與記憶的糾葛,幫它拍幾張照片,看了兩眼,就這麼隨手丟入回收箱。

在這只 C-80 來到我家的四十年中,從來沒有將之戴上手腕擺個樣子,也沒有看它來計數時間與日子,更沒有用它計算過任何數學式子;可是它卻結結實實地讓我懷抱著夢想與希望,感受到老媽那不鬆口、也健忘,但已跨越時空,不需要任何算式就可以得證的滿滿的愛。

#斷捨離就跟保持健康一樣是一輩子的功課
#知天命的五年級

2021年7月19日 星期一

祝願 George 已至更美好的境界

眾公 Chester Lin 稍早前告知 Yingzu Huang 黃英儒醫師過世的消息,一時間十分驚愕,感到深深的遺憾與悲傷。

在那遙遠的 198X 年大家一起玩 Macintosh 的「六八千麥金塔使用者俱樂部」的年代, George (這是我對黃醫師的慣稱)住在信義路他姐姐家,在下當時偶爾會去拜訪,弄 Mac 兼聊天。 George 對古典音樂涉獵頗多,也開發過算命軟體,聊電腦、醫學、玄學都很行。天南地北聊起來就沒完,大家都很開心。

有時候 George 會講到醫學院學生乃至於後來住院醫師的甘苦談,我這邊則是面對未來的茫然。兩人相互吐吐苦水,繼續面對不可知的明天。他是少數除了在 BBS 上聊天以外,還算頗常同我見面的六八千老友。

中間好些年沒見面,就在臉書上打招呼。兩年多前有一次六八千老朋友聚會,我約了 George ,沒想到他也騰出時間趕來,見他風采依舊,風度翩翩,聊起來也依然旁徵博引,更不失幽默,很是開懷!

那次餐會就是我們最後一次見面了,我知道 George 在神經醫學專業領域的研究很是精進,可惜天不假年!奈何!

祝願 George 已至更美好的境界!

2020年12月12日 星期六

黑白.類比.八釐米

這陣子整理東西,翻出了這一台 Canon 514XL-S Super 8 八釐米攝影機。當年老媽除了用相機,也會用它拍攝一些我與妹妹年幼時的居家生活、外出遊玩記錄,以及她幼稚園教學、鋼琴班學生演奏會等等。而我人生中第一次拍攝影片,當然也是用它拍的,還記得約莫是在民國六十六年,我拍攝的兩個片段:一個是從松江路六十四巷我家陽台往樓下馬路拍,鏡頭從左到右橫移拍攝一輛在巷內行駛的轎車;另外一小段是在我家客廳,拍老媽燦爛的笑容。

後來老媽沖洗了影片後當眾播放時,才赫然發現我拍的這兩段,驚訝地說她以為我只是拿在手上做做樣子而已。老媽的專業是幼稚園教師,怎麼會不懂小孩的心理呢?對於當時就讀幼稚園大班的我,當然是按下去實際操作才爽啊!那或許只是她驚訝與尷尬之餘,隨口扯的理由吧!

當然,這台攝影機伴隨著我們去過許多當時台北市民周末假日親子出遊會去的地方:兒童樂園、動物園、雙溪公園⋯⋯其中讓我印象特別深刻的,是一個星期日,老媽帶著我與妹妹,以及當時大學甫畢業的大舅一同去天母公園遊玩。那是十分盡興的一天,我們在園中以及磺溪邊拍了不少照片,也當然有影片的部分。猶記得大舅當時戴著粗黑框眼鏡,西裝頭整整齊齊,一整個文質彬彬地拿著攝影機專注拍攝,偶爾露出淺淺的笑容;如此架勢即便來到今日,毋庸置疑也是當代文青!

隨著時間一天天過去,老媽自個兒越來越忙碌,當然我與妹妹也越來越大也就沒什麼可拍,於是乎這一台攝影機就逐漸束諸高閣。最後一次使用此機拍攝,是在我國中畢業旅行時。當時我用這一台攝影機,呼喊死黨從山坡下往上衝,朝著我跑過來;結果拍得太久,一下子底片就用罄了,我莫可奈何,也就只能拍這麼一小段,卻得一整天背著攝影機包,真是自討苦吃。後來請老媽幫忙送去沖洗,才發現當時原來的店家已經不服務了,只能按照影片上所示,試著寄到澳洲去。結果這一去就訊息全無,石沈大海;我好幾次向老媽抱怨,說當時沒有附上回郵的郵資,那卷底片一定只對當地人提供免費沖洗服務吧!其實我在寄出前早就想到此事,但固執的老媽覺得不用,因為盒子上標明了寄到某地址即可享受免費沖洗服務。

結果出乎意料之外,過了三年後也就是我高中快畢業時,有一天赫然收到了回件!我與老媽都傻眼了,不知道是怎麼回事,是郵包旅行了三年吧?畢竟當時郵件被送到對岸去又輾轉回來的情況時有所聞;還是三年後澳洲佬覺得煩,放著不是、扔了也不是,於是乎索性幫忙寄回?這當然根本就不可考,只記得那種好幾年後的失而復得,真的是無與倫比的快樂!

至於那卷影片倒是從來沒有播放過,因為當時已經沒有播放機了,老媽說要去跟他人借用嘛也一直沒有實現,於是乎就只能放著,忙著忙著也就忘了,沒承想這一晃眼就過了三十幾年。曾幾何時,我竟也到了一想到某件往事,就得用幾個「十年」來當過往時間的單位,真是白駒過隙,令人徒呼奈何!

或許哪一天心血來潮,到網路上找一台來玩玩,看看我人生中的那些既黑白又類比抑或充滿雜訊和跳格的片段,會不會讓大腦中已經逐漸斑駁的記憶又鮮活亮麗起來⋯ 那輛在松江路六十四巷呼嘯而過的轎車、老媽卅多歲燦爛的笑容、洋溢著歡笑的天母公園之旅,還有那些青春正漾的大孩子,傻裡傻氣地聽著我的指令從山坡下朝著鏡頭氣喘吁吁地爬奔上來。淡出。 The End

2019年1月8日 星期二

超大獅子頭

高二時,時常與同班同學 L 君聊天說地。從學校師長的言行、令人扼腕的球賽、瑪丹娜與史特龍,到在重慶南路書店中看到的甜美綠衣女孩,真的是無所不聊。

而 L 君讀電子科老哥的 Apple II 更是我們玩樂或研究的好機,雖然我也擁有一台仿製的 Apple II Plus ,但總喜歡到 L 君家中與他一同坐在綠色螢幕奮戰:一邊播放著《Take On Me》 、 《Say You Say Me》,一邊手忙腳亂玩著《決戰富士山》 、 《超級運動員》,或是在 Applesoft BASIC 、 Apple Pascal 程式語言世界中燒腦 debug ,消磨了許多年少時光。

家中時常有牌局的 L 君也教我打麻將,偏偏我腦筋駑鈍,只能學個皮毛,根本上不了檯面,也懶得與他一起到客廳觀看長輩們的方城之戰。話雖如此,我還是喜歡在有牌局時到他家去閒晃,因為笑容滿面的伯母總是熱情地吆喝我享用她為牌友們打點好的豐盛佳餚。

有一天下課時與 L 君聊天,我提到週末去姑姑家吃飯,不知怎麼的姑姑沒有準備姑丈的拿手好菜「紅燒獅子頭」,實在令人扼腕。

「你愛吃獅子頭?」 L 君問我。

「當然!」我說:「恨不得把全部吃光光!」

「我也是!」 他大笑:「實在是太下飯了。」

「真的!每次都要吃個四五碗才過癮!」

「我也是啊!」

我想著姑丈的獅子頭,霎時彷彿已經聞到香味。

「可惜我媽不太會做,做了幾次都不算成功。」

L 君看看我,瞇著眼睛得意地說:「我媽會做呢!」

「真的?!」

接著他說了件令我大感驚訝的事。

「我媽不但會做獅子頭,而且超香!超大!超好吃!」

「超大?」在吃喝時秉持個頭取勝的我眼睛都亮了:「一般不都是撞球大小?」

「我媽煮的很大!」他用手比劃了一下:「大概這麼大吧!」

我望了望他雙手比出來的形狀。天啊!那已經超過壘球、進逼手球的尺寸。

「亂講!」我想 L 君有時候真的也愛誇張,這下子又來了。

「真的啦!」不太喜歡被朋友質疑的 L 君有些不悅,提高了一些音量:「算了,不相信就算了!下次我媽要做這道菜我就通知你,你來我家就知道了!」

半信半疑的我雖然有些期待,但也沒真的太放在心上。沒想到過不了一兩個星期,有一天 L 君神秘兮兮地走到我座位旁邊笑著看著我。

「怎麼樣?教官教你把妹絕招?」望著他詭異的笑容,我只能猜到這個。話說當年學校的年輕 S 教官英挺又帥氣,時常講一些國家發展武器的秘辛還有軍校把妹的趣事,把我們唬得一愣一愣的。在同學起鬨下, S 教官慷慨允諾會傳授把妹的至尊祕技給軍訓考試分數高的同學。

「當然不是!」他興奮地說:「明天我媽媽會做獅子頭,你來我家吃飯,看看是不是真的像我說的那樣大!」

那敢情好!我就不相信真的會那麼大,於是立刻答應了。心中暗忖反正又沒有打賭,明日的獅子頭真的如 L 君所宣稱的那樣個頭超大,不就可以大快朵頤?這件事怎麼樣看都很上算,實在是越想越興奮!

次日中午,我喜孜孜地到 L 君家,他來應門後便引領我疾步穿過客廳廝殺正烈的兩牌桌人馬直接進到廚房。準備掀開鍋蓋的 L 君神氣地瞅了我一眼,說:

「跟你說真的超大的,你就不相信!」

他把鍋蓋掀開,我湊上前一看,只見一陣煙霧瀰漫,香味撲鼻。我連忙退後半步,讓眼鏡上的霧氣退散,定睛一瞧⋯⋯

乖乖隆地咚!這不是超大的獅子頭啊,而是一大鍋的⋯

瓜仔肉!

不知怎麼的, L 君竟然把體積的確碩大的瓜仔肉稱為獅子頭,著實讓我空歡喜一場!當然啦,那一天我們還是吃得很高興,我倆各嗑了三大碗公的飯,幾乎把那一鍋瓜仔肉吃完了。

三十幾年過去了,我所吃過的紅燒獅子頭,就如同清檯後紛紛落袋的撞球一樣渺然無蹤,但我內心深處始終有個「超大獅子頭」的烙印,至今尚未撫平。

#感謝老友R姊提供獅子頭照片
#知天命的五年級


2018年12月7日 星期五

五日京兆硬脾氣

剛升上小學三年級,學期一開始的第一次班會,當然就是依例進行班級幹部選舉。記得是某位女同學提名我當衛生股長,而且也順利當選了。

好景不常,當選後沒幾天就有個同學上課時拉肚子,搞得滿地都是,好不狼狽。當時任課老師剛好也是我們班新任的班導黃老師,一見狀就立刻問:「誰是衛生股長?」

雖然老師還不記得班上同學的名字,但我立即起立應聲。老師看看我,便下令趕緊去拿清潔工具進行清掃。我當場楞住,覺得要去善後這滿地黃金實在是不可思議,所以立刻嚴正拒絕了。這下子換老師傻眼,再三問我:「去不去?」我還是堅持不幹就是不幹。

可想而知,老師很生氣,立即當著全班的面說:「你可以不做,但是你不做就不應繼續擔任衛生股長!」於是立刻宣布將我解職,並問誰是副股長?座位離我不遠的盧同學一應聲,就被老師宣布接替我的職務,而盧同學也就二話不說,默默地去清掃了。

我悻悻然坐下,五味雜陳。還記得當時一整個教室的氣味濃郁而慘烈,有些同學偷偷轉頭瞅著我,大概想說這廝好生大膽,怎敢違抗老師的命令?其實我也不知道哪裡來的勇氣對老師說 NO ,只是單純地覺得如果真的去處理的話那可真是斯文掃地。

當然,哪來的斯文掃不掃地?其實是我從來沒有做過這類的清掃工作。當時的我是個溫室裏的花朵,在家中頂多幫忙簡單的洗洗碗,擺擺盤,面對這麼亂七八糟的情況,當然是先說 NO 了。

不過也因為如此,讓我體驗了生命中的兩個第一次:生平的第一個被公眾選舉的職務就此被剝奪;也展現了第一次重要的自我決策與意識實現。

當然事過境遷,不要說現在,可能國中時的我就能夠輕鬆面對並且著手處理,但當時九歲的我實在稚嫩得很,還沒有辦法面對這樣的突發事件。

在往後的歲月中,我偶爾會想起這件事。我很想知道那位同學是誰,不是要抱怨他讓我喪失了股長的身份,畢竟那是我沒有盡責的咎由自取;我衷心地感謝他讓我第一次獨立做出重要決定。畢竟當時情況緊急,沒有辦法先諮詢媽媽的意見,只能聆聽自己心中的聲音。無論是否正確,那真的是個誠實且全然出自自我的決定。

我想舉杯敬那個九歲的我:「在權威之下,眾人面前,面對不喜歡的事情勇敢說 NO ,真是好樣的!」

家中沒教的,學校會教。學校沒教的,社會會教。生命只會繼續帶來一次次的課程,而說 NO 的機會就越來越少。有人說是妥協,有人說是成長,有人說是學習,有人說是溫良恭儉讓⋯⋯這些,其實都是。

但是你終究還是你,有些你回答的 NO ,其實到頭來該改變的對象是自己,有些該改變的則是這個社會與世界。不喜歡?那就貢獻自己去改變它。路還很長,該努力的,繼續努力吧!

#今天是盧同學生日所以陷入回憶
#知天命的五年級

2018年7月9日 星期一

熱血沸騰的摩羯

國中三年級時,為了準備聯考,同學們時常於放學後去圖書館自修室讀書。當時不少同學可能是地緣關係,都選擇了位於民生社區的台北市立圖書館民生分館,也有一些同學去松江路上的行天宮附設玄空圖書館。這兩個地方我都常去,也著實乖乖讀了許多書。讀書之餘也和好哥們打打鬧鬧,一起吃巷子裡面的麵攤,也曾偷偷欣賞著其他學校面容姣好又用功K書的女同學。

當然,遇到了其他學校的男同學,就彼此打量著對方上下的裝扮與行頭:從遊走在髮禁規範邊緣的髮型、眼鏡的顏色與樣式、特別修改過的褲子、隨身聽與耳機,到書包上的裝飾與塗鴉,乃至於球鞋品牌款式⋯⋯等等,無不品頭論足,並以眼神「問候」對方,也是自修室內常見的互動儀式。也就因為如此,早晚摩擦出火花,倒也不是什麼希罕事。

有一天,聽說「勇班」的同學在民生圖書館跟別的學校起衝突,約好了隔週某日要「談判」。雖然我在「望班」,理論上不干我的事,但學校小,大家多少都認識,加上年輕氣盛,所以很自然的我也將之當成一件十分重要的事情。在沒有與任何人討論的情況下,自己暗暗決定了那一天也要前往助陣。

魔羯座嘛,凡事往最差的情況打算。兩個學校談判,最差的情況當然是全武行解決。既然要動手動腳,當然要準備傢伙啦!我看著自己平常隨身攜帶的小刀,深深覺得太不夠力了,四、五公分的刀刃,兩軍對陣時亮出來實在是貽笑大方,怎麼能跟鄉民的卅公分相比呢?這個時候應該要來點新玩意!但是想要「花錢買」是很容易,問題是「這錢要打哪兒來」?還是省點銀子,五公分就五公分,隨便充個數算了?

左思右想,琢磨半天後有了答案。摩羯座嘛,覺得仗義才是王道。於是乎決定忍耐忍耐,《如來神掌》、《中華英雄》、《汽車雜誌》等等必備精神食糧下一期再一起買,放學後必吃的長安東路那攤加蛋蔥油餅也暫時別碰,從寶貴的零用錢中拿了 1000 元,到光華商場二樓右側那間刀具店物色心中的王者之劍。

猶記得當時趴在玻璃櫃上左看右看,實在很想要帥氣又流行的藍波刀,但是每一把都要一兩千起跳,超過預算一大截。只好又費了不少時間挑選,好不容易挑中了一把 800 元的折疊刀,算是物美價廉。請老闆從櫃中取出後我掂了掂,覺得手感挺不錯的,收折後體積變小很容易攜帶;更重要的是預算還可剩下 200 元,看來漫畫不必落期了!望著刀鋒上反射天花板日光燈的那一片白茫,我的眼睛也整個雪亮,心中吶喊著:「好,就決定是你了!」

結賬時,老闆很關心我為什麼要買這把刀,這下可好,我可沒想到會有此一問。不過沒事沒事,摩羯座嘛,哪怕泰山崩於前, 依然是神色自若。我在一秒鐘內編出答案,不疾不徐地回答:「準備要去山中露營。」

「去哪兒?」
「娃娃谷那邊。」
「娃娃谷?不錯喔,你們要怎麼去?」
「同學說要搭新店客運然後再走一段路。」

臨危不亂,輕鬆解決。

當時的「娃娃谷」,也就是今日新店烏來的「內洞森林遊樂區」,我是到了近十年才得以親臨現場,貪享三層瀑布周遭森林的豐富芬多精。在當時多虧平日沒事就翻閱「戶外生活」雜誌社出版的許多露營、登山指南書神遊,才可以如此應答自如。

結果到了傳說中要談判的那一天,我把刀收妥在書包的最深處後去學校上課,下課時也沒聽到有人討論談判的事情。放學後便按照原定計畫,獨自前往民生圖書館。到了自習室,左看右看,不知怎麼的同校同學都沒見著半個人影,當場有一種「苦海孤雛」的淒涼感。不過沒關係,魔羯座嘛,沒有在怕的,就算十個圍我一個,我也會拿出刀來硬拼。

既然沒看到人,我也就乖乖地坐下來讀書。雖然熱血沸騰,但實在也心不在焉,因為每每有人從旁邊經過,都讓我提心吊膽,暗忖敵營會趁人不備時突然進攻的我,無心於眼前參考書上各色螢光筆所畫的大小重點,左顧右盼,坐立難安。

一轉眼兩三個小時過去,眼看圖書館就要打烊,既然一點動靜都沒有,於是我也只好收拾書包,回家去也。搭著公車一路晃啊晃的,望著窗外月亮的我百感交集:一方面覺得自己不應該單兵作戰,以致缺乏情資,可能同學們臨時約去其他地方決鬥也不一定?另一方面又擔心如果「大會戰」已經發生了,我不但錯過盛會,還白白花錢買了這把刀。真的是心亂如麻,傷透腦筋!

第二天一早到了學校,我連忙打聽,才知道原來兩位傳說「有相當背景」的老師「懶川」和「咪蕊」,在掌握談判訊息後,設法邀約相關人士出面談判,並得以順利化解。

還記得當時失望的我在心中吶喊:「天啊~怎麼沒有幹起來?!」如此輕鬆地化干戈為玉帛,真教我情何以堪?花了銀兩把寶貝變大支了卻無用武之地,更慘的是沒有兩個星期就被家母從書包裡翻出,情急之下我推說乃是從某位同學處借來把玩幾天就還,好不容易應付過去。

隨著時間過去,後來每次憶起此事,都不由得捏一把冷汗。年少輕狂,想幹就幹,真的是不知天高地厚!如果當時我被包圍了,也就真的掏出傢伙來拚命,會有什麼下場嗎?是一個打十個的葉問?還是《虎豹小霸王》電影的最後一幕?真的不敢想像。

「少年吔,安啦」…真的什麼都安啦安啦,有相當年紀代溝的中年父母跟師長,絕對不了解春風少年兄那熱血滔滔的雄心,不問任何後果地義氣相挺。啥?只有我是這樣?好吧好吧,你知道的,魔羯座嘛,有時候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在想什麼……

#知天命的五年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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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我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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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政儒,字明道,生於 1968 年 12 月 22 日,台灣台北人,美國知識系統學院電腦資訊科學碩士。性情溫文而恬澹,重義氣,嗜讀書,好美食並曾茹素五年;喜研究電影、攝影與各類玄妙事物,並與友人交遊和幫忙解決問題,進行知識與經驗的交流與分享。近年來專心於電子商務的行銷與系統事務,並擅於企劃與建置小而美的興趣類型網站。